绍绪三年,六月十七日,漱玉阁。
是日一大早,李云苏刚起不久,商狗蛋就在漱玉阁院门外候着了。待云苏梳洗完毕,在花厅见了狗蛋。
狗蛋规规矩矩行了礼。李云苏打量了他一下,果然换了一身结实的布衣服,看起来利落能干。李云苏示意采蘼和挽菱去外面守着,花厅里面就只剩下了她和狗蛋两个人。
“狗蛋,我要你去打听的事都不是易事。但是你细细访来,凡是知道的都要报与我,你可知晓?”
“是,小的只听小姐的吩咐。”
“第一,我要你打听一个人。这个人的字叫辅卿,他是一个太监,品级不低,可以在御前行走。你可有思路?”
“回小姐,宫里的太监能在御前的都在司礼监。那都是宫里想当当的人物,寻常是见不到的。这事确实要费点功夫。我先去北城问问,那里出宫的老太监多,兴许有消息。小姐,你可得容我几天。”
李云苏点点头,“第二,你要去打探一下三皇子的事。”
“三皇子?”
“就是去年谋逆的齐王。”
“噢,那容易。刺探皇子,我可不敢。”狗蛋讪讪一笑。
“不拘齐逆什么事,知道的都来告诉我。这事可能办成?”
“成!这事容易!”狗蛋笑嘻嘻得回。
“采蘼!”李云苏把采蘼叫了进来。
“小姐。”采蘼行了一个礼。
“你去取五十两银子来。”
采蘼有点惊讶,不知道为何要用那么多银子,但还是转去了内室,取出银子递给狗蛋。
狗蛋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,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捧着了。
“你拿好,该花银子的地方,不要吝啬。这是你第一次办事,我等你好消息。”李云苏给狗蛋鼓劲。
“是!小姐放心,我一定办好!”
“你可别弄丢了。”采蘼又关照了一句。
李云苏整理了一下衣服,和挽菱一起去槐荫堂给杨老太太请安。路上遇到了刚从槐荫堂出来,拿着名刺的李忠。李云苏知道这是祖母要去求见太后了。
进了槐荫堂,果然家里大人都在,想来他们刚才定是有一番商议。李云苏只当不知道,笑嘻嘻地给长辈了行了礼。杨老太太夸她孝顺,来得最早。不多会,哥哥姐姐们都来了。李云苏细细打量李云璜,她才发现,李云璜年长一岁,却比李云玦矮了一头。李云玦和叔父长的不算太象,李云璜和父亲也长的不太象。
杨老太太问了云璜和云玦的功课,云璜扎扎实实地回答了一番,而云玦却顾左右而言他,气的叔父李武要动手教训他一番。云苏对比着大哥云璋,心里想着到底云璜更象自家人,这云玦的性子真不知道像了谁。
这时二管家李义前来,在花厅门口垂手禀告后花园池塘中莲花开了。今年瞧着能开出墨莲,请老太太示下七月赏莲会操办事宜。杨老太太大喜,拍着林氏的手笑道:“威哥媳妇,要辛苦你啦。”
林氏笑着拉过孙氏的手说,“母亲可不能偏心,让孙妹妹闲着。”
孙氏接话说,“自不能让姐姐一个人辛苦。”
出了槐荫堂,林氏放了云芮和云苏自己回屋。六月中本是庄子上要来回报夏麦收成的日子,林氏主持中馈,要和管家仆妇对帐。李云芮三姐妹正好偷闲,约着便到了后花园先睹为快。
湖面上已经有红莲绽放,还有白莲初露,靠着湖心亭处,有一朵墨莲微绽,静静躺在湖面上。三姐妹坐在湖心亭里,笑魇融融。李云芮说要请顾家十四娘来,李云茹则想请襄城伯家的姐妹来玩。李云苏发现自己上一世竟然没有朋友,有点落寞。李云芮瞧出了她的心思,便跟她说,顾家十七娘和云苏年纪相仿,可以试着交往。母亲和孙氏应当也会请一些交好的夫人,说不定还能交到新朋友。
李云苏突然想到前几日祖母提及的李云璋的婚事,便问起姐姐来。
李云芮想了一下说,“哥哥定的应该是魏国丈家的婉娘。”
“魏国丈?当今皇后不姓魏呀。”
“不是当今皇后,是仁宗皇帝的元后,先太子和齐逆的生母。”
“先太子和齐逆是同母兄弟?”李云苏惊讶地问。
“恩。”李云芮觉得李云苏关注的重点奇怪,睨了她一眼。“祖父过世,哥哥守孝三年,本来应该去年完婚的。不料魏国丈老夫人去年也过世了,婉娘要守孝一年。”
“为何她只守一年,我们家要守三年?”
“她本该守一年。我们家不一样,祖母要全家守三年。正因为守了三年,叔父和哥哥未去当值,也正好没有遇上齐逆之乱,祖母英明。”
李云苏点了点头。
“姐姐,你见过婉娘吗?好看吗?”李云茹笑嘻嘻地问。
“见过,”李云芮的脸温柔了很多。“婉娘姐姐可好看呢。”
“姐姐,当今太后是谁?”李云苏又扯开了话题。
“当今太后是仁宗皇帝的继后。”
“是圣上的生母?”
“不是,圣上的生母早亡。”
“云苏,你好无趣,竟关心这些俗事。姐姐你莫理她了,快告诉我婉娘姐姐怎的好看?”李云玦拉过李云芮的手。
李云苏没有心思听她们的闺阁趣闻。想起父亲说的伯父和先太子、齐王交好。哥哥的婚事定是祖父在世时定的,故而选了先太子的母家,那便是选了齐王的母家。全家守孝三年,虽是躲过了齐逆之乱,不坏亲家之间的情谊。但是也丧失了一次向皇帝表忠心的机会。真不知道这种选择是福是祸?
难道祖父在时,更看好齐王继位?是了,否则祖父为何要舍命去救齐王。祖父身死,父亲脚跛,齐王无强人辅佐,故而今上登基。
那么,在今上心中,英国公府岂不是从始至终就是齐王这边的人。无论有没有罪过,这就是罪过,李云苏吓出了一身冷汗。
李云苏已经无心再和姐姐们闲聊,找了一个由头,离开了后花园,急急忙忙跑到了父亲的书房。
“糊涂!”书房外,李云苏被吓了一大跳,只听到书房里面,父亲正拍着桌子。
李云苏也不好进去,更不敢偷听,招手叫出了父亲的小厮砚生。
砚生急急跑来,行了一个礼,“给三小姐请安。”
“里面怎么了?父亲怎么生这么大的气?”
“没事,小姐别急,是忠勇侯家来赔罪。”
“为了何事?这忠勇侯是什么人?”
“忠勇侯就是原来的忠勇伯,齐逆谋反时候护驾有功,升了忠勇侯。”云苏明白了,这是皇帝的人。“今来是为了他们家小公子们郊猎,踩坏了我们家庄子上的庄稼。他们家二爷是来赔罪的。”
“那父亲怎得生那么大气?”
“国公爷觉得他们家小公子太纨绔了。不仅踩坏了我们家庄子上的庄稼,还踩坏了京郊农户家的地。现赶着来我们家赔罪,却不肯赔农户家钱。所以国公爷在教训他们家二爷呢。”
“父亲这不会得罪人吗?”
“忠勇侯不过是新贵,为这事如果国公爷参他们家一本,皇上还得给国公爷这个。”说着砚生竖了一个大拇指,“再说了,这朝堂上,国公爷的故交不说十个也有八个。皇上都得敬咱们家三分。小姐不必担心。”
“我们家这么厉害吗?”
“那可不?!”砚生一脸骄傲。“国公爷和今上是打小的交情。虽然国公爷现在不上朝,可论领兵打仗,我们家若说第二,没人敢夸第一。忠勇侯之流整整内乱还行,打北狄还得靠我们家。二爷现领着五军都督府左都督,大公子领着金吾卫的差,皇帝信任着呢。”
李云苏心里狐疑,却不象刚才那么慌乱,便回了自己的漱玉阁。
慈宁宫。
太后正倚靠在窗边榻上,修剪着花枝。秀竹姑姑进来递上了拜帖,“太后,英国公府老夫人求见。”
“何事?”
秀竹示意殿内的小宫女都退下,细声道:“为了他们家二公子云璜的事。”
“云璜?”太后坐直了身子。
“前两天,御前问了一句英国公府的云璜可曾入国子监。”
“云璜不是十一岁吗?还不到年纪。”
“太后,云璜十二了,十一岁的是他们家三公子云玦。”
太后看了秀竹一眼,只见她低垂着眼眸,“噢,是哀家记错了,确实是十二岁了。”
“是了,老夫人心疼孙子,想留家学。毕竟云璜是国公爷庶子,虽承了大房的嗣,也是承不得爵的。老夫人也不指望他有什么出息。云玦不一样,云玦是五军都督府左都督的嫡子,将来是要建功立业的。老夫人也想着膝下留一个,可能不成器,也算享天年了。”说着秀竹姑姑给太后沏了一盏茶。
“也是这个理。明日,请老夫人进宫叙话吧。”说着太后端杯抿了一口茶。
“是”,秀竹姑姑福了一下,告退了。
太后看着纱窗外的宫墙,叹了一口气,“十一年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