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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老狗掛印,朕的刀呢?

话音落下,殿门之外,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惊呼。

在周淳麾下那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的“请”字之下,十数名身穿儒袍、头戴方巾的老者,被半推半就地带入了太和殿。

为首的,正是那鬚髮皆白,本该在承天门外,以头抢地,上演一场“血諫”大戏的致仕大儒,王希文!

他们不再是顾秉谦口中那般慷慨赴死的义士,反而一个个面无人色,衣衫不整,眼神中充满了被戳穿阴谋后的惊恐与羞耻。

他们一入大殿,看到那身穿縞素的顾秉谦,再看到那捲宗在手,眼神森然如刀的周淳。

最后,目光触及龙椅之上那双冰冷淡漠的眸子,所有人的腿肚子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。

“噗通!噗通!”

一连串膝盖骨与金砖碰撞的闷响,这群本该是天下士林表率的大儒阁老,齐刷刷地跪了一地。

“臣臣等,有罪!”

“我等我等是被顾秉谦这奸贼蒙蔽!求陛下明察啊!”

在绝对的证据和死亡的威胁面前,所谓的风骨,碎得比琉璃瓦还彻底。

他们爭先恐后地承认了与顾秉谦勾结,收受贿赂,意图以“血諫”逼宫的滔天大罪。

然而,就在这一片哀嚎求饶声中,一个不和谐的声音,颤抖却尖利地响了起来!

“陛下!即便我等有错,那也是受奸人蛊惑!可陛下您呢?!”

王希文抬起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,眼中竟燃烧著一股最后的、疯狂的偏执。

他指著何岁,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:

“皇后乃国母!废后乃国之大事!您不经三司会审,不稟宗庙,仅凭一句疯言,便行废立!此乃不教而诛,是为虐也!”

“您这般行事,与桀紂何异?!是为暴君!!”

“暴君”二字,如同一道阴风,刮过死寂的大殿。

不少官员的脸色又是一变。

这老匹夫,是想用儒家法统的最后一道枷锁,来为自己,也为顾秉谦做最后的挣扎!

然而,龙椅上的何岁,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。

他甚至懒得去看王希文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。

暴君?

他缓缓转动著拇指上的玉扳指,冰冷的目光,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猛兽,缓缓扫过殿下百官。

“诸位爱卿,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。”

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却让每一个被他目光扫到的大臣,都感觉自己的心臟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。

“你们自己说。”

“昨日,在这太和殿上,废皇后顾昭仪,她都干了什么?”

何岁没有质问,没有引导,只是平淡地发问。

可这平淡,却比雷霆万钧的怒火,更令人恐惧!

沉默。

死一般的沉默。

谁敢第一个开口?

这等於將顾家彻底踩死,也等於將自己彻底绑在天子的战车上!
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,宗正紓亲王何璋,缓步出列,对著龙椅微微一躬。

“回陛下。”

他的声音清朗,却字字如刀。

“昨日,废后顾氏,当著满朝文武之面,亲口嘶吼——”

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,清晰地复述道:

“『这江山!这天下!本就该是我的!』”

轰——!!!

这句话被再次提起,依旧如同一座火山在眾人脑海中炸开!

有了紓亲王带头,那些早已对顾家不满的宗室王爷、保皇派老臣,瞬间找到了宣泄口!

“没错!我等亲耳所闻!皇后图谋篡逆,铁证如山!”

“此等大逆不道之言,人神共愤!何须再审!”

“陛下废后,乃是为我大玥江山,清除祸患!是为圣明!”

声浪,一波接著一波!

王希文那张老脸上的血色,“唰”的一声,褪得乾乾净净。

他引以为傲的“法理”,在这毫不掩饰的“谋逆”事实面前,脆弱得像一张窗户纸!

何岁享受著这股由他亲手掀起的浪潮。

最后,他將那冰冷的、带著一丝戏謔的目光,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瘫在地上的始作俑者。

“顾秉谦。”

他轻轻唤了一声。

“是你自己说,还是朕替你说?”

这一刻,顾秉谦那具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躯体,猛地一颤。

他缓缓抬起头,那双死灰色的眼睛,对上了何岁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。

他看到了。

看到了那双眼睛里,没有愤怒,没有得意,只有一片漠然。

那是神明俯瞰螻蚁的漠然。

他想抵赖,想狡辩,想嘶吼

可是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,他所有的心机,所有的怨毒,都化作了齏粉。

他张了张嘴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声响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
他抵赖不得。

他身后的王希文等人,看到这一幕,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,一个个面如死灰,如丧考妣,重重地將额头叩在冰冷的金砖上,浑身筛糠般颤抖。

整个太和殿,胜负已分。

何岁缓缓从龙椅上站起,居高临下地俯视著这群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上的“大儒”。

“朕,念在你们曾为大玥出过一份力,也曾教书育人,桃李满天下。”

他的声音,带著一丝帝王独有的“宽宏”。

“这次,你们是被奸贼蒙蔽,朕可以既往不咎。”

此言一出,王希文等人如蒙大赦,眼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,就要叩头谢恩。

然而,何岁的下一句话,却让他们如坠九幽冰窟!

“但是”

他的声音陡然转冷,化作刮骨的钢刀!

“下不为例!”

“若再有下次,不论是谁,不论功绩,不论名望”

何岁一字一顿,声音化作雷霆,厉声宣判:

“全体,开革功名!”

“其子孙三代,不得参加科考!”

“朕,说到做到!”

眾儒如蒙大赦,磕头谢恩。

顾秉谦那张因极致愤怒与屈辱而扭曲的脸,此刻竟诡异地平静了下来,只剩下一片死灰。

他缓缓地,在满朝文武惊骇欲绝的注视下,抬起手。

一寸,一寸地,將那枚象徵著一人之下、万万人之上的紫金首辅大印,从腰间解下。

动作缓慢而郑重,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献祭。

【哟,老狗这是要干嘛?输不起了?】

何岁心中冷笑,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,饶有兴致地看著他的表演。

顾秉谦双手捧著大印,惨然一笑,那笑声在死寂的殿中如同夜梟悲啼,颳得人耳膜生疼。

“陛下!” 他高举大印,声音不再是嘶吼,而是一种穿透人心的悲愴与决绝。

“此印,乃先帝所赐,是为辅佐君王,匡扶社稷!”

“不是为助紂为虐,枉杀忠良!”

他目光扫过殿中噤若寒蝉的百官,声音陡然拔高,声震四野!

“老臣辅政三代,呕心沥血,原想为陛下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!”

“然今日,陛下当朝杖杀二品大员,视国法如无物,行暴君之举!”

“老臣无顏再立於这朝堂之上!”

“今日,便將这滔天权柄,还於陛下!”

话音落下的瞬间——

“哐——!”

紫金大印,被他狠狠掷於冰冷的金砖之上!

那刺耳的巨响,如同一道惊雷,在每个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,震得所有人肝胆俱裂!

这还没完!

顾秉谦一把扯下头上那顶代表身份的官帽,任由白的头髮披散下来,状若疯魔。

“这官,老臣不做了!”

他猛然转身,不再看龙椅上的何岁一眼,步履踉蹌地向殿外走去。

那决绝而悲壮的背影,仿佛在向天下宣告——

也罢!也罢!

便让天下人都看看,忠臣末路,暴君当朝!

一瞬间,所有官员都明白了。

这是阳谋!

是比“血諫逼宫”更狠辣百倍的阳谋!

他要將“被罢官”的羞辱,主动扭转为“忠臣心死,掛印而去”的悲壮!他要带著文官集团的“法统”和“道义”离开,將“暴君”这口黑锅,死死扣在何岁的头上!

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何岁会龙顏大怒,下令將这老匹夫拖回来斩首示眾时。

“爱卿,留步。”

一道温和的声音,轻轻地从龙椅上传来。

那声音,轻柔得像是在挽留一位即將远行的挚友。

何岁脸上,甚至还带著一丝关切的微笑。

他看著顾秉谦那僵在原地的背影,缓缓开口。

“首辅为国操劳,悲伤过度,以致心火攻心,朕理解。”

“是该好好歇息了。”

“朕,准你致仕。”

致仕!

不是罢官,是致仕!

是天子体恤老臣,恩准其荣归故里,颐养天年!

一字之差,天壤之別!

顾秉谦的阳谋,瞬间被破得乾乾净净!

何岁脸上的笑意,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,瞬间褪去,只剩下无尽的冰冷,声如玄冰!

“锦衣卫!”

周淳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殿中。

“臣在!”

“首辅大人悲不自胜,路都走不稳了。”

何岁一字一顿,那个“扶”字,咬得极重。

“你们,去,亲自『搀扶』首辅大人回府!”

“记住,是『送』他回去!”

他的声音陡然化作雷霆,带著不容置疑的杀机!

“若是让首辅大人在宫里多耽搁一刻,多磕碰到一下,朕就摘了你们的脑袋!”

“遵旨!”

周淳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,带著两名锦衣卫大步上前,一左一右,“搀扶”住了身体已经开始剧烈颤抖的顾秉谦。

那哪里是搀扶,分明是铁钳般的桎梏!

顾秉谦的政治表演,彻底破產。

他那“忠臣掛印”的悲壮,被硬生生扭转成了“天子强行架出太和殿”的狼狈与不堪!

“何岁!!!”

顾秉谦终於崩溃了,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,却被锦衣卫死死捂住了嘴,只能发出“呜呜”的声响,被“护送”著消失在殿门之外。

太和殿,重归死寂。

何岁冷冷地扫过下方一张张惊恐万状的脸,拂袖而起。

“退朝。”

养心殿。

何岁刚换下龙袍,周淳与小安子的身影便一前一后,疾步而入,脸上带著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
“说。”何岁端起茶杯,吹了吹热气。

“陛下!”

周淳单膝跪地,声音急切如火。

“顾老狗彻底疯了!”

“他一出宫门,便立刻派心腹死士,四散而出,联络其在京营中的旧部,以及盘踞在运河上的漕帮高手!”

“看其架势,是准备撕破脸皮,不惜一切代价,要兵变了!”

何岁抿茶的动作,微微一顿。

小安子紧接著上前,声音都在发颤。

“陛下,更要命的是”

“北境的『苍狼』,秦天,已率三千亲兵铁骑,以述职为名,正向京城而来,不日即將抵达!”

“此人,是兵王『天命之子』,在北境军中威望极高!他此行,实则是为之前被顾秉谦党羽剋扣军餉、无辜惨死的部將,討一个说法!”

小安子咽了口唾沫,艰难道:“顾秉谦在军中根基深厚,他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,抢在陛下之前,拉拢秦天!”

“一旦让顾秉谦拿到秦天这把刀,再有京营內应”

后果,不言而喻。

整个养心殿的空气,仿佛都凝固了。

朝堂的胜利,在兵锋的威胁下,显得如此脆弱。

危机感,如泰山压顶,瞬间降临!

然而,绝境之中,何岁非但没有半分惊慌,反而放下了茶杯,缓缓站起身。

他的眼中,爆发出前所未有的,饿狼般的精光。

他走到墙上悬掛的巨大堪舆图前,目光死死锁定著从“北境”到“京城”的那条血红色的路线。

嘴角,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笑意。

【抢人?】

【好啊,朕最喜欢玩这种游戏了。】

他转过身,看著跪在地上,满眼忧虑的周淳和小安子,下达了一道冰冷的,决定帝国命运的指令。

“顾秉谦想抢人?”

“好啊。”

何岁的声音平静,却带著一股搅动风云的霸气。

“朕,就陪他抢一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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