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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章 秀竹姑姑

绍绪三年,八月初六,英国公府。

是日午后时分,襄城伯及长媳陈氏便来英国公府复命,云璋与魏婉娘大定事一切顺利。襄城伯被李威请去了外书房喝茶,长媳陈氏则到了杨老太太处。

陈氏是一个圆脸的夫人和林氏一般年纪,比起林氏来要圆润地多。

“姑姑放心,一切顺利着呢。”陈氏笑嘻嘻地向杨老太太说。“婚书,地契由公公送到国公爷处了。侄女给您带来了婉娘亲自给您、国公爷和世子爷做的衣裳。”说着仆妇便搬上一个箱笼。“姑姑,您看。”

杨老太太示意开箱,里面竟是一个玲胧多宝格。最上一层是一个扁匣,上面整整齐齐码放了三条抹额。杨老太太拿起其中一条,细细去摸,这针脚密密麻麻,且一看便知出自一人之手,想来魏婉娘是自己缝的。“这孩子太有心了。”

“您这孙媳,真是好!若非年龄不对,我都想抢来给我们家大郎做媳妇啦。”陈氏一张嘴甜的老太太直呵呵笑。

“嫂嫂这一路辛苦了!”林氏感激地过去握住陈氏的手。

陈氏反手握住她,“自家人,不说两家话!”

“今日可议成婚之日事?”

“魏国丈家着急着呢,最好今年就把婉娘给你送来!”

“确实也拖太久了。”

“不过国丈也说了,明年开春更好。”

林氏心下大定,就怕魏家不想拖太久,“拿我便去好好合合日子,看看三月里的良辰吉日。”

李云苏坐在一旁,心里想着,三月最好。如果二月之事能不发生,三月新嫂嫂进门,一切都翻篇了。更重要的是,云苏想尽快把自己的姐姐李云芮嫁去顾家,如果二月事还发生,至少姐姐能逃过一劫。

陈氏走了之后,云苏扶着林氏回了房间。路上悄悄问:“那大姐姐何时出嫁?”

林氏笑着说,“知道你们姐妹情深,我想多留两年。昨日已经请庚,要合合八字。”

云苏仍不死心:“顾家离着也近,姐姐嫁了,也能常常回家。他们两个两情相悦,我看姐姐很是欢喜。”

林氏用手拍了一下云苏,“两情相悦这种词,也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能说的?”

云苏知道今天是劝不成了,看来功夫还是得下到父亲那里。

“人家只是看着姐姐欢喜,自然我也欢喜嘛。”云苏又开始撒娇。

撒完娇,李云苏心中疲惫。很多事情,不是自己重生就马上能改变的。她深深吸了一口气,不能灰心!她对自己暗道。

……

回到漱玉阁,狗蛋已经在候命,一脸紧张。

云苏看了他一眼,示意赐座,“不要慌,慢慢讲!”

“小姐,宫里有个小太监到了槐花胡同,传了一句话‘初四日,御书房摔了一套杯子。’”

“你可有打赏?”

“给了两吊钱!”

“少了,以后记得给二两银子。”

“是!小姐,只是这是怎么回事?”

“你不要问,你就记得以后再有这样的小太监传消息给你,第一时间报我。”

“是!”

“狗蛋,你可识字?”

狗蛋不好意思得挠挠头说“只识得父亲卖的货名和数字,其他不认识。”

“你得识字,你自己去找个秀才教你识字。下次来,我要考你。”

狗蛋只能应下。

狗蛋走后,云苏坐在花窗边,“邓修翼真能干,这么快就有了自己跑腿的小太监。初四的摔杯定是皇帝生气父亲的奏折。奏折下发写的是个‘准’字。不出意外明天宫里就有姑姑要来家指导礼仪了。这场中秋宴是场鸿门宴。”

想完,李云苏便去了父亲的书房。恰巧叔父李武今日不当值,也在。

李云苏进门时,李武一点都不惊讶,云苏便向父亲挤了挤眼睛。李威哈哈大笑。

“女诸葛,有何吩咐呀?”李威继续和自己的女儿打趣。

“父亲,怎么一见人家就笑话人家。”云苏跺着小脚,鞋面上的流苏一颤一颤的。“人家有消息告诉父亲和叔父。”

“为父洗耳恭听。”

“邓修翼从宫里传话,‘初四日,御书房摔了一套杯子。’”

李威一下子正经了起来,而李武则非常惊讶看向李威。

“女儿盘算,应该是您的中秋宴帖子的事。他是不开心的。”李威知道这个他,指的是谁。“当是鸿门宴,我们得留一手。”

“不至于现在撕破脸。”

“有备无患。”

“你如何想?”

“父亲可能打听在哪里设宴?最好当晚哥哥当值。”

“你哥哥当值不难,现在你哥哥在五军都督府,你叔父是左都督,好安排。”

“哪里设宴呢?离开太远,也是杯水车薪。”

“为父去打听。”

李武终于可以开口问了,“邓修翼如何告知的你?”

“上次邓修翼来时,我已经把狗蛋告诉了他。他来家不易。”

“狗蛋是谁?”

“一个忠仆。”李威接过话,示意这个事已经在他这里过了明路。

李武点点头,“如此甚好,消息传递要快多了。”

“邓修翼很能干!”李云苏高兴地说。

李威瞥了女儿一眼,端起茶盏抿了一口。

“二哥,那我先去安排。”李武拱手告辞。

李武走后,李威看着女儿,李云苏被父亲的目光看得莫明其妙,便坦然也看着父亲,眼神里在问“父亲为什么这么看我?”

“你怎么能直呼他的名字?”

原来如此!

李云苏气短了一分,“他让我叫的。他说他不配做我的叔父,让我直呼其名。”

“那你怎么能如此不懂礼数?”

“我觉得,我叫他名字,他会好受点。父亲您没发现吗,您叫他辅卿,他叫您国公爷。他始终不敢以平等身份对您,他始终觉得他已然是污泥。”

李威回想确实如此,不由又觉得自家女儿真是心细如发。

“你不可对他有任何轻慢之心!”

李云苏心想,她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人轻慢?

这样一个人苦难而坚韧的人。只是不能将他被张齐侮辱的事情告诉父亲,否则父亲定然知道她是如何敬重他呀。

李云苏想起自己上一世最后的纵身一跃,确实解脱了,但是无穷无尽的恨却让老天都不收她,送她回来。

这是天意让她看到邓修翼这个人,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人可以低入尘埃,却挺拔如青松。

“他‘肃肃如松下风,高而徐引‘,女儿心中他始终是邓叔父,这般叫他只是为了让他自在。”李云苏低声回应着父亲。

“也罢”,李威摸了一下女儿的头。

……

次日申时末,李威的外书房来了一位宫里的大太监,两人相谈甚晚。

……

八月初八,宫里来了一位姑姑,给李云苏教习礼仪。

到杨老太太的房中,看到这位姑姑四十多岁,半坐凳子和杨老太太拉手叙话,李云苏便知道这个人和家里很熟。

见礼之后,祖母便说,“云苏啊,这是太后宫里的秀竹姑姑。”李云苏知道定是太后知道她要进宫参加中秋宴,自己揽了这个事,派了一个熟悉的人,以免李云苏被皇后搓磨。

“姑姑好!”李云苏恭躬敬敬行了一个礼。

秀竹姑姑看着李云苏行礼,点了点头,向着老太太说,“我瞧三小姐这礼数不用教了,您留我一天,让我出去逛逛,明个我就可以回宫复命了。”

“你呀,还是这么风趣!”

看来不只是熟,感情非常的好。

老太太给秀竹安排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子,让秀竹安心在国公府住上三天。

下午李云苏便去学习礼仪了。

秀竹姑姑宣讲了宫中的礼仪要求。李云苏安安静静坐着听着。然后她让李云苏走几步给她看。李云苏走得稳稳当当。然后又让李云苏行叩拜礼,李云苏依然一丝不错。秀竹姑姑大为惊讶,“小姐的礼仪怎象是学过的?”

可不是上一世在教坊司学过的,那时候没有少挨打,自然用心学,不出错。

“家里母亲时常教导。”

秀竹姑姑疑心国公府有意送姑娘进宫,既觉得这是难免,又觉得很是可惜,便叹道,“宫中规矩大,未雨绸缪也是正理。”

李云苏知道她误会了,也不解释,微微一笑。

“我可真是没有什么好教小姐的了。”

“那您便在这里好好享福,我来日日陪伴姑姑。”云苏笑眯眯地回答。

“真是好姑娘!”秀竹暖心地摸着李云苏的头。李云苏给秀竹端水倒茶,既是为了让她安心,也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孺慕之情。

秀竹领着任务来,不能让人捉出有错,也不便放李云苏回房,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。说着说着,李云苏便知道了后宫的很多事情。

次日,李云苏禀明老太太,带着云茹一起来到秀竹姑姑的小院。

“姑姑,这是我二姐,叔父家的姑娘。”

李云茹上前给秀竹姑姑行礼,躬敬但是礼数不如李云苏标准。

秀竹招手让李云茹上前,亦是一张清秀的脸。只是和李云苏不同,李云茹的这双丹凤眼隐隐竟和淑妃有点象。云茹的眼更活更灵,灵得有点跳。

“姑姑,姐姐对您很是仰慕,也想跟您学习礼仪。”

秀竹知道,得到宫中教导和没有得到宫中教导在世家贵女中是不一样的,于是又高看了李云苏一眼。

而云苏想的是,徜若真的无法救得全家,二姐至少不用在教坊司吃挨打的苦。

另外,想要从教坊司脱身,明路只有两条,要不宫中来要人做奴婢;要不就是要有官宦人家赎身。即便赎身也不能脱籍,但是至少好过落在污泥之中。

所以,她想借此机会给姐姐云茹多留一条后路。至于云芮,她不敢去动,生怕惊动了祖母和母亲,毕竟云芮已经议亲。

八月十一日,秀竹姑姑要回宫了,李云苏拉着她,很是不舍,秀竹姑姑拍拍她的手。老太太便命云苏送秀竹出门。路上云苏悄悄问:“姑姑在宫外可有亲戚?”

“我还有一个弟弟。”

“姑姑教习了我三日,便是我的师傅。云苏年幼,但也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。姑姑在宫中,云苏不能伺奉,您便把您弟弟的家址告诉云苏,云苏自然勉力照应。”李云苏说得恳切,让秀竹姑姑大为感动。

“我母家姓王,我弟弟家住在城南双井胡同,门口有棵老槐树。”

“云苏记下了。”

秀竹姑姑上了马车,不舍得向着云苏招手。马车出了内院,顺着夹道,到了西边角门,离开了英国公府。

下午,李云苏便派了狗蛋备礼去了城南双井胡同王家。

中秋节……要来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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