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想着,一辆吉普车呼啸着飞速从身旁驶过。
馀则成下意识抬头。
只见几辆满载着士兵的卡车紧随其后,一溜烟向着远处驶去。
转眼间便消失在街道尽头。
那个方向,正是津门站的位置。
瞧着这副架势,肯定是出事了。
而且是大事,想到这里,馀则成赶忙来到停靠在路边的轿车旁,迅速上车激活车子,追赶着军车疾驰而去。
办公室里。
马奎捧着茶杯,正跟吴敬中闲聊。
这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。
自从调任保卫科长,他这手头基本就没什么工作。
每天陪老吴上下班,聊聊天喝喝茶,晃晃悠悠一天就过去了。
工资还一分没少拿,过得那叫一个滋润。
这会儿,两人正在聊港岛的投资。
前一阵他去港岛的时候,顺便转了转,准备置办一处房产。
以后到了那边,也算有个自己的窝。
许思齐打听了一下,太平山有栋别墅,卖家放出风声,似乎有意出手。
要价有点高,很多人望而却步。
按照许思齐的估计,短时间内很难出手。
那片住的都是非富即贵,听说港督也住在附近。
他看重的是此地的治安。
以后搜罗的东西,大部分都是要放在家里的。
现如今走私生意已经逐渐开始铺开,先慢慢攒钱。
到时直接一步到位,拿下山顶豪宅。
老吴却对此表现得并不是太感兴趣。
马奎估摸着,老吴这是对国府还抱有相当的信心。
前几天,北边捷报频传。
傅部主动出击,大举进攻绥东、绥南,相继占领了几处战略要地。
金陵日报已经吹上了天,似乎红党弹指可灭。
所以马奎也没怎么劝。
人教人教不会。
事教人一次就够。
人是叫不醒的,只有痛醒。
未来国府兵败如山倒,老吴就知道什么叫悔不该当初了。
只不过凭老吴的家底,区区些许溢价不足挂齿。
等到时候努努力,说不定能把太平山整个山头都买下来。
“咚!咚!咚!”
两人正聊着,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。
不待回应,陆建亦神色匆匆地推开门走进来。
“站长,陈司令长官带人闯进大院,门岗没拦住,已经直奔大楼来了!”
此话一出,二人皆是面面相觑。
虽然早就猜到驻军会来人,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,而且竟然是陈长捷亲自带队。
片刻后,吴敬中缓缓起身,理了理衣领,微微一笑道:“人家打上门了,走,迎迎去!”
马奎也露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,跟在吴敬中身后出了门。
大厅里,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卫兵分列两队,军容严整,持枪肃立。
陈长捷背着手站在大厅中央,面无表情一言不发。
往来的人纷纷侧目而视,不自觉地压低声音,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伙气势汹汹的不速之客。
“哈哈哈,陈司令,有失远迎!”
吴敬中笑着大步流星走上来,马奎和陆建亦紧随其后。
瞥了眼两侧神情肃然的卫兵,吴敬中脸上笑容不减,仿佛没看到这副找茬的架势。
伸手不打笑脸人。
何况是大庭广众之下,陈长捷也不打算给吴敬中难堪。
当下冷着脸伸出手,双方一触即分,算是打过招呼。
“吴站长,贵站的手是不是伸得有点太长了?”陈长捷冷冷地说道。
吴敬中一愣,皱了皱眉,不解道:“不知陈长官这话,是什么意思?”
陈长捷双目一犀,盯着他上下打量一阵。
见对方象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,神情不似作伪。
身后的马奎和陆建亦则是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,快速交换了个眼神,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浓浓的叹服。
跟这些老江湖,还是有的学啊。
见此情形,陈长捷语气略微缓和,没有了一开始的咄咄逼人。
“今天特地来,请吴站长断一桩官司。”
大厅人多眼杂,寒喧两句,吴敬中笑着将陈长捷迎入办公室。
身后的十几名卫兵依旧漠然立于原地。
办公室里。
马奎给两人泡上热茶,而后稍远站在一侧。
陈长捷看了他一眼,没多说什么。
一上来就单刀直入,直奔主题。
“吴站长,贵站抓了我的副官,还扣押了一批军需物资,”
“这件事,是你批准的吗?”
吴敬中面露惊讶之色,似乎是吃了一惊,当即正色道:“您想啊,这种事我能同意吗?”
“据我所知,最近站里并没有下发任何外勤任务,”
“而且站里人员行动,都需要提前向我报备,”
“这里面会不会是————有什么误会?”
马奎深深地看了眼一脸茫然的老吴,心中不禁暗暗竖起大拇指。
这一状告的是五毒俱全,不愧是鸡鹅巷里走出来老军统。
既旗帜鲜明地表明了态度,又不着痕迹地把这件事的干系撇得干干净净。
还顺手柄陆桥山的嚣张跋扈体现了出来。
这下后面不管陆桥山再作什么妖,都跟自己没有一丁点关系。
陈长捷皱起眉头。
他是个传统的职业军人,行军打仗是他的本职。
下面的蝇营狗苟,他不是不懂,只是懒得理会罢了。
没想到竟然有人胆大包天,把戏搞到他的头上来。
“情报处处长陆桥山,是贵站的人吧,”
陈长捷语气不咸不淡地说道:“听说连人带车都扣起来了,那几辆车现在就在下面的大院里放着,”
“吴站长,要说一点也不知情,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吧。”
“陆桥山?”
吴敬中怔了怔,露出恍然的神情,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,“您有所不知,这位陆处长是郑局长的同乡,”
“不瞒您说,这人平时不怎么服管,跟站里同僚关系也挺紧张,”
“有这层关系,也只能任由他闹腾,”
“要说是他干的,那还真有可能。”
提起郑介民,陈长捷不由得冷哼一声。
因为盘尼西林事件,使得他对这个特务头子极端厌恶。
没想到这人手底下一条狗,也敢对他呲牙了。
现在这是什么世道?
陈长捷是越想越来气,当即拍案而起,厉声道:“陆桥山在哪,让他滚过来见我!”
吴敬中也是辞严色厉,沉声道:“马科长,立刻把陆处长叫来!”
马奎恭声应是。
转身之际,一缕笑意悄然绽放。
他了解老吴,虽然陈长捷官衔大一级,但以前者的脾气,未必就怂了后者。
自从进门以后,一直带着节奏顺毛捋,把陈长捷带进沟里。
不知不觉间,双方已然是同仇敌忾。
至于共同的目标么,自然是倒楣的陆大处长了。
但愿陆处长的鞭子还没落下去,否则陈长捷说不定真的会扒了他的皮。
审讯室里。
陆桥山面色阴冷,眼神不善地盯着面前的周煜丰。
自打坐在刑讯椅上,这厮一直是这副不慌不忙的模样,似乎笃定自己不敢把他怎么着。
狗东西,真当自己会怕了他。
军统的职责之一,就是督察军队。
津门站督察驻军,也是合情合理的。
只要证据确凿,别说是一个小小的上校,就是少将来了也不好使。
院子里满满三大车赃物就在那里摆着,又有潘云蛟的供词,这回看对方还怎么抵赖。
“周副官是吧,我劝你实话实说,你不过是个跑腿的,这事跟你没太大关系”
陆桥山抱着骼膊,淡淡地说道:“一旦事发,你的下场就是被抛出来做替死鬼,”
“坦白从宽,你只是奉命行事,最多算是个从犯,把主谋交代出来,就没你什么事了。”
闻言,周煜丰嘴角微微抽动,象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陆桥山。
这人到底什么来头,如此大放厥词。
就算是津门站站长吴敬中在这,也不会说这种话。
放眼整个津门,也没人敢拍着胸脯说,能收拾得了他背后的人。
是的,他的确知道一些内幕。
但涉及杨文泉,以及陈长捷,还有一系列的驻军军官。
据他所知,走杨文泉的路子购买物资的,可不止他一家。
这事要真是全抖落出来。
今天在场的,有一个算一个,全都跑不了。
见他半天不发话,陆桥山冷哼一声,“不见棺材不落泪,嘴硬是吧,”
“刘三,动刑!”
周煜丰心中不由得大骂陆桥山是头蠢猪。
老子哪里是嘴硬,明明是特么的保你一条小命。
想死别连累老子。
闻言,刘三面露迟疑之色。
虽然他平时不怎么过问具体事务,但也得分情况。
他已经瞧出来了,今天这事八成是陆处长瞒着站长做的。
否则也不至于不通知任何人,偷偷摸摸连夜审讯。
刚才刑讯的那个混混也就算了,死了也是白死。
眼前这位可不一样,明晃晃的上校领章在那摆着,他可还没瞎呢。
如果自己没记错,陆处长好象也才是个中校吧。
虽然说军统见人大一级,但也是视情况而定。
人家一个上校只是个跑腿的,背后还不定有什么背景。
万一惹恼了人家背后的大人物,陆处长有没有事不好说,他铁定是出气筒,要被拿来背锅。
能在审讯室稳坐头把交椅多年,刘三也有着自己的一套生存之道,闭着眼睛上刑,不管谁进来都是一顿收拾。
真要这么干,他坟头草早就长了好几茬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