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原家的事务所兼住宅,是一栋传统的日式两层小楼,带着一个小小的庭院。
当神原彻抱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女孩推开门时,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。
一个穿着深色和服,身材高大,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,正背对着门口,跪坐在神龛前。神龛上供奉着牌位,几缕青烟从香炉中袅袅升起,在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。
是神原彻的父亲,神原正雄。
听到开门声,神原正雄没有回头,只是用一种平稳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语调说道:“回来了?比平时晚了两个小时。又去管闲事了?
“恩,处理了点小麻烦。”神原彻一边回答,一边关上门,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。
神原正雄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。
他缓缓地转过身,锐利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神原彻怀里抱着的那个“东西”上。
当他看清那是一个小女孩时,他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,难得地出现了一丝诧异,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。
他的目光从女孩苍白的小脸上扫过,又看了看神原彻湿透的半边肩膀,最后开口,语气依然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。
“捡的?”
“……嗯,路上捡的。”神原彻点了点头,觉得这个形容词有些不妥又补了一句,“发高烧,晕倒在了路边。”
神原正雄没有再问什么“为什么捡回来”之类的废话。他只是站起身,走到一旁的储物柜,从里面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套备用的被褥。
“二楼最里面的那间客房是干净的,自己收拾。”他将东西递给神原彻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神原彻接过东西,点了点头。
他抱着女孩,快步走上二楼。
客房不大,但很整洁。一张单人床,一个衣柜,一张书桌,典型的日式简约风格。
神原彻将女孩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,然后用毛巾轻轻地帮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和脸颊。
女孩的身体依然滚烫。
这样下去不行,必须尽快降温。
神原彻没有去翻找什么退烧药,那太慢了。他伸出手,悬在女孩的额头上方,一股温和而精纯的灵力,如同涓涓细流,缓缓地渗入她的体内。
灵力在她的经脉中游走,修复着因为高烧和寒冷而受损的肌体,同时,一股柔和的热力从他掌心散发出来,开始蒸腾女孩身上湿透的衣物。
水蒸气袅袅升起,很快,那件宽大的白大褂和里面的衣服就变得干爽起来。
神原彻顺手脱下了那件碍事的白大褂,随手扔在一边。
做完这一切,他才拉过被子,盖在女孩的身上。
房间里安静了下来,只剩下女孩平稳下来的呼吸声。
神原彻没有立刻离开,他拉过书桌前的椅子,坐在床边,静静地看着这个意外闯入他生活的“麻烦”。
灰原哀。
他现在可以百分之百确定,她就是那个本该出现在阿笠博士家门口的女孩。
为什么命运的轨迹会发生如此大的偏离?
神原彻的思绪开始发散。
是因为自己处理的那些案子吗?
无论是美术馆的案子,还是这次的连环绑架案,都因为自己的介入,而产生了和“原着”不同的走向。这种改变,就象投入湖面的石子,激起的涟漪,一圈圈扩散开来,最终影响到了更远的地方。
或许,正是因为这些改变,导致了灰原哀逃跑的路线,或是时间点,发生了微妙的偏差,让她最终没能抵达工藤宅,而是在半路就倒下了。
然后,被自己捡到。
这算什么?命运的安排?还是单纯的巧合?
神原彻看着她那张在睡梦中依旧紧锁着眉头的脸,心里有些复杂。
他知道这个女孩背负着什么。
家破人亡的仇恨,对组织的恐惧,对自己研发出杀人药物的负罪感,以及对死亡的渴望。
这是一个从里到外,都被黑暗和悲伤浸透了的灵魂。
把她留在身边,无疑是引来了一个巨大的麻烦源。那个神出鬼没的黑衣组织,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。一旦他们发现雪莉还活着,并且就在自己这里,接踵而至的,必然是无穷无尽的追杀。
但是……
神原彻伸出手,指尖轻轻拂过她微蹙的眉头,仿佛想抚平那里的褶皱。
他想起了她的姐姐,宫野明美。
那个为了妹妹的自由,不惜以身犯险,最终死在组织枪下的女人。
如果时间线还不算太晚的话,宫野明美的灵魂,应该还作为一个执念,停留在某个地方。
至于黑衣组织……
神原彻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。
如果他们真的敢找上门来,神原彻也不介意让他们见识一下,什么叫作真正的“灵异事件”。
想到这里,神原彻的心情忽然轻松了不少。
他站起身,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女孩,然后转身,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,并带上了门。
麻烦归麻烦,但既然捡回来了,就得负责到底。
就当是……养个女儿了?
神原彻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逗笑了。
他才十八岁,养个七八岁的女儿,听起来好象有点离谱。
算了,走一步看一步吧。
……
第二天,灰原哀是在一阵持续不断的雨声中醒来的。
她睁开眼睛,首先映入眼帘的,是陌生的木质天花板。
空气中,飘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。
这里是……哪里?
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冰冷的雨夜。身体里仿佛有两团火在烧,一团是高烧,一团是aptx-4869的药效。
她在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中,从组织的监禁地逃了出来,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。
然后……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。
她撑起身体,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,身上盖着温暖的被子。
身上的衣服是干的,那股让她痛不欲生的灼热感也已经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久违的、虚弱后的舒缓。
有人……救了她?
是谁?
灰原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
是组织的人吗?他们找到自己了?
她立刻警剔地打量着四周。
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式房间,干净,整洁,但没有任何可以识别身份的特征。
她掀开被子,悄无声息地滑下床。双脚落地的瞬间,一阵虚弱感传来,让她晃了一下,但她还是扶着墙壁,稳住了身形。
她走到门边,耳朵贴在门上,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。
很安静。
只有楼下,隐约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。
她深吸一口气,缓缓地、一点一点地拧开了门把手。
门外是一条走廊,光线有些昏暗。
她象一只受惊的小猫,踮着脚,小心翼翼地顺着楼梯,朝着楼下走去。
客厅里,一个男生正盘腿坐在沙发上,闭着眼睛,似乎在闭目养神。
他穿着简单的居家服,身材修长,面容英俊。窗外的天光通过玻璃,在他身上投下一片安静的光影。
灰原哀的脚步停住了。
她愣愣地看着那个男生。
脑海中,一些模糊的、属于昏迷前的记忆碎片,开始慢慢拼接起来。
她想起来了。
在她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,她似乎就是倒在了这个男生的怀里。
是……是他救了自己?
就在她愣神的时候,沙发上的男生,缓缓地睁开了眼睛。
那是一双深邃得如同古潭的眼睛,平静,淡然,仿佛能洞悉一切。
他看向她,没有丝毫的惊讶,只是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,开口问道:
“身体好点了吗?”
……
(未完待续)